黄昏。
窗外的树,经历了夏天的温度,懒散地,有意无意地存在着,不再寄托着人的渴望,左摇右摆只随风。百米之外的海水同着天的颜色,失去了白天的博大感觉,只留下模糊不清的令人产生挣扎欲望的压抑。
房间内隐约可见电话听筒扯着很长的线从放电话的木凳上垂下来,荡悠悠。一个女子坐在房间的地板上。不是高档的却是极天然的木片铺成的地板泛着淡淡的红色,如血迹将要风干消失的颜色。
电话里传出声音:“喂,你还再听吗?这个,你明白,我不希望去做,那样伤害的人太多。”
突来的闪电,照亮了女子惨然的笑脸,自信伴着绝望。
一声惊雷,女子眼前本来一直在晃悠的电话线突然静止,里面也没了声音。她惊讶地站起身快速地到窗子前。又一束闪电划过,照亮窗外的海滩。
那是怎样的海滩啊,那么干净,好像有许多人正奔向海滩。
她迅速穿好鞋子,打开房间的门就向外跑。五十多岁一头卷发的旅店老板娘欲拦,没来得及,在她的眼中,似乎渴望很久的东西终于到来,无人能阻止她得到。
刚出门,就被雨淋透了,惊醒的同时并没有停下脚步,向着海滩的方向继续前进。
原在窗前看见许多人跑向海滩,此刻却无一人,甚至海滩也快要被海水淹没了。她呆立在海边。女人是水做的,如她此刻的样子。里里外外都是水,心里的水满满的,只是膨胀着却没有释放的裂缝。
一个男人撑着伞,伞不起作用,却还再试图用伞帮她挡风。
“这么大雨,为什么跑出来?”男人喊。
“你又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没有因为风大雨大而增大,却是更轻。
“我是想体会一下风雨中的感觉。你连伞都不打。”
“我不知下雨了……”
说了这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她不再言语,男人依旧用伞尽可能为她挡风。
她抹了脸上的雨水,看着他,似曾相识。
男人说:“我陪你一起看雨。”
“他也说,要陪我一起看小雨。但是每当雨来临时,路上都要堵车,就成了他无法走到我身边的理由……”
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旅店房间中那个在一声惊雷之下不再晃动的电话,他应该放下电话了吧,不会很傻地还拿着听筒吧?这么想着,身体颤抖着。
房间里,男人找到一条毛巾递给她:“为了他才失魂落魄的吧?”
她沉默着并不理他,进了卫生间,然后只听见哗哗的水声。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打开门欲离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出了门。
水顺着长发顺着身体流下来,落在地上,寒冷的感觉渐渐消失,夏天的温度本来不至冰点,所谓的冷很容易消失,若不是此刻一个冷“字”无意中说出,只怕根本分不出此时温度的高低。有一点是明白的,海边的水即使过滤净化了依然是咸的,不过比不上眼泪,她刚走进这家店时就认真地判断过了。
镜子开始模糊,里面的人慢慢地不见。热气升腾的空间里,仿佛变幻出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思维也在慢慢消失,一切人的感知似乎也在一点点消失……一个静得不能再静的世界。尽管有水在流,有水雾在升腾,有人的心在跳,可是让人感觉不到这一切有什么关联。
大约半个小时,她冲出卫生间,在行礼箱里翻出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冲出房门。少了女子有形的身体,房间地板上留下片片无法表述形状的水迹……
2
他已换了干净的衣服,点燃一支烟,坐在房间里一把竹椅上。眼前浮现出她的样子:风雨中,湿透地长发披在肩上,看她的神情,说是失魂落魄,又好像还多点什么。她还会记得他吗?他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应该说从下火车的那一刻,他就跟着她,反正是度假,同一个城市住哪里都是住,就这样,他看着她走进这家店,并住在她斜对面的房间。只是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肯定是不知道的。在风起时,雨来时,她冲在雨中的那一刻,他正拿把伞站在她房间窗前那棵树下。跟着她来到海边,他也湿透了。他知道伞是起不了作用,还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减一点风雨,他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主动的有意的还是不由自主的。当她把头依在他胸前的那一刻,他知道其实她并未认清他,大概只有些似曾相识吧。
火车上,他对她笑,并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中学老师,教地理的。她给他的回应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倒是上铺的两个女孩开始时问他一些旅游景区的知识,后又不停地跟他说着很近流行的歌曲,他是有问必答。只有她不主动问什么,不,是没有一句话。下火车,他对她说,你也是来海边休假的?我叫黄波,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她没有说话,她在笑,他觉得她在笑,但她的笑没有声音,她的眼睛分明是在说,再见又如何,随后身子走入风中,走在黄波的视线中,走入了这家旅店。
她是很容易让人走近的,又是让人很难走近的。
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黄波带着无奈的笑意从椅子上站起身,他走到窗前,这里的窗户跟对面她房间里的窗户朝向是相反的,有树,有缓缓的土坡,却看不到大海。他原本可以选择相邻旅店里朝大海的房间,只是为了她才选择了这里。为了她,真的是为了她吗?不是为了她,又是为了什么,这是不需要疑问的,他是跟着她走进来的。可是她的眼里有什么,是不是只有那一个她在雨中说出来的他,那个他,在她的眼中却不在黄波的眼中。正因为有了他,黄波才更容易走近她。伤心的女人总是需要安慰的,黄波知道她是个伤心的女人,否则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乱跑。想到这里,黄波转身打开房门。
黄波站在门口,脚步不再移动,看着她在走廊上缓缓地走着。
时已入夜,走廊上灯光有些暗,她身上蓝色的衣服,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让黄波感觉一股冷意扑来,说话的主动性瞬间没了。
她转身看见了黄波,微笑,一股冷意更清晰了。她说:“我想起来了,你叫黄波,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今天谢谢你了!”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两个人的沉默。
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
回到房间的黄波,有些坐立不安,打开房门那一刻的勇气哪去了?为何在她的面前想说的话都没了?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想说什么。不想说,还跟着她干什么?走吧,现在走到哪里去?至少到明天了。
另一个房间,她除了微笑没有别的动作。目光定格在窗前的那棵树。树在外面全黑的世界里只有轮廓。
第二天起雾了,几步之外看不见人,她站在窗前,看着黄波背着包匆匆走过,又武汉哪里治青少年癫痫病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很轻,如窗前的树与雾的初见,冷冷的,也单纯的。我也该走了,她自言自语。
3
雨转细了,季节也该变了。
大街上,车声,人声汇成大海的另一种感觉。从海边回来的她,站在天桥之上,想寻找置身世外的感觉,却只寻到一股更加复杂的混浊的感觉。感觉,这一个词即使用上千万遍,它的意思依然是模糊不清的。
天桥下的车流中会不会有他的车,会不会有他哈尔滨哪个医院治癫痫比较牢靠??她给他拨电话,她等着电话中的声音。
“你在哪儿?”他的声音没有变,还是往常那个依然爱她的他。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几点雨迹,或者旁边的人会想那不是雨的缘故。她没有回答他,只听见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刘,你看院子里那条小路上,紫荆花落了一地。雨打花落,这夏天的雨,不冷却也欺花。”
“不冷也欺花……”他重复着电话中女人的声音,一边等着电话这边她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声音,她挂了电话。
夏天的雨不冷吗?难道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已经到了秋天了吗?从走上这座天桥,她的脸上就没有往日的微笑,要是她的学生们看到,肯定又会私下议论,说她又伤心了。她伤心吗?她给自己的结论,不只是伤心,而是绝望,但不会有人在她脸上看到绝望的含义。他说怕伤害的人更多,所以离婚是不可能,那么,只有选择伤害她。选择伤害自己爱的人,这就是爱的公式。
她不知自己如何能继续以后的路,作为小学的语文老师,她认为自己应该有劝自己的理由,离开他吧,离开他,也许自己的心才能完整,才能不再一点点破碎。马上要开学了,她要微笑面对她的学生。她除了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在下课的那一时刻,听孩子们说,外面飘来的面包香把人的魂已经吸走了。每当这时,她就会微笑。
她又在微笑了。
同样停留天桥上的黄波,看着她的微笑,身体颤了一下,是秋雨来临的原因吧,他这样安慰自己。在她没有注意到他之前,匆匆离去。
4
学生排着队出校门,黄波远远地欣赏着,欣赏着她的微笑,看着她拉着一个孩子的手,又帮孩子把搭在肩上的衣服穿好。他钻进车里,点燃一支烟。片刻烟雾缭绕,那些烟圈拥挤着从打开一条缝的玻璃窗上钻出去,却又悠然自得,不紧不慢。似乎是人的表情与内心的交融。一阵争吵声传过来,他侧身观望。
一个身体肥胖的男子,正拉住她。
“为什么只留下我侄子?一个人是打不起来的。打架是两个人的责任。你做老师的这么不公平!”
男子肯定下力了,黄波看见她似乎站立不稳,她的声音,黄波听不清,他想打开车门却又关上了。围观人越来越多。黄波已看不到她的身影。就像那天,离开海边的那天,他其实在她的窗前站立了很久,他期待她突然出现在窗前,能看着他的离去,可是他的眼前一直只有那棵静立的树,和雾中树背后隐约的玻璃窗。
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压得他胸口有些疼痛。就如眼看着一个生气的人用一个坚硬的东西残忍地敲打着正艳的玫瑰,挤掉了汁液,还要用火烧。
黄波拨开人群,“有话好好说,当着孩子的面,不管事实如何,总是影响不好。”
肥胖的男人:“她做老师不公平,不配做老师。”
黄波拉住那个男人的一只胳膊,紧紧地。男人停止了说话看着他,“你哪来的,管什么闲事?”但是黄波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旁边的孩子也说:“叔叔,我老师对我挺好的,我们走吧。”
围观的人也纷纷劝言,男人拉着孩子走了,走了的孩子一步一回头,看着他的老师――她。
黄波似乎接了孩子目光中的心意,回头看她。
她说:“谢谢你!”
“有些家长,不注重言传身教,一有事就把责任推给老师,你要想谢我,请我吃饭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来接孩子?”
“秘密,到底请不请我吃饭?”
咖啡厅。
黄波看着她,很认真地在看。
她起先低着头继而抬起头微笑,她又一次说,“谢谢你!”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并未多说,只是简单的“嗯”了。然后他也开始对着她微笑。低低的音乐没有声音的力度,却好似代替了两个人的心跳。
车上的相遇,海边的相遇,还有此刻他眼里那特别的……她无法假装不知他此刻的心情,也似乎明白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校门口的原因,只是依然不言,把主动权给了他。
“我喜欢酒吧,不喜欢这里,没有激情,只有压抑和表面的平和。”他说。
她看着他,缓缓地:“有些东西停留在表面是很美的,别试图揭开它,当它露出底部时,也许是观众无法接受的东西。即使是酒吧,你所谓的激情其实只是宣泄吧,但又能泄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没有距离,所以大多数人即使在酒吧仍然选择默默地饮,并不愿与人交流。”
黄波:“是,有时维持表面的平和也是必要的,有的时候,当你试图用全力,下定决心要看穿一件事情的底部时,而它的表面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种让人再看下去的力量。我教地理的,有一些特别的学生,反而越学越迷茫,一种科学的知识反而成了社会知识的绊脚石。”
“什么?”
黄波笑出了声,“假如地球爆炸怎么办,有些学生常问这样的问题。”
“明白了,若真有那一刻,只要他拉着我的手,我就不怕。”
黄波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看出她是真不怕,可惜她说的那个他却不是他。黄波默默地想自己用了“可惜一词”,一会儿轻轻地说:
“羡慕……”
她说:“真的吗?那么你是不是决定不再探究事物的底部了?”
黄波愣了片刻,说:“哈,你学得可真快,这么快就是用我的话反驳我了,不过,我是老师,为了学生,心甘情愿牺牲,必须要探到底部才能教学生的。对了,你也是老师,你会轻易放弃吗?”
“我会。”
“哈哈,都是我的错,本来是怕学生没有探索的勇气,却让我的担心在你这里兑现,对不起了。”
她笑了,微笑。他再一次在心里默念:她是很容易让人走近的,又是让人很难走近的。他走近她了吗?
她在微笑。他端起咖啡,咖啡入口,却烫了一下,先是嘴疼了一下,紧接着是胃,再下去……这时候,她的微笑灿烂地绽放在他的眼中。那笑意全是温暖,亦如走在春天边缘的人眼看着坚固的冰雪遇太阳而慢慢地消融
他用疼的感觉换来了她笑意中的温暖,他突然这样想。
5
一个人正在行走,突然间抬起的脚无处下落,犹如兴趣正浓时,却失去了感兴趣的对象。那会是怎样的心情?问问黄波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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