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一种幸福叫失落

快乐的滋味是单纯的，犹如一杯金黄的蜂蜜，只有无尽的甜蜜；幸福的滋味是丰富的，犹如一杯现磨的咖啡，苦涩中舌尖留有咖啡的醇香，让你久久回味。多少失落的刹那，当时百般酸楚，如今，坐于窗下，看天上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品一杯香茗，回想当日之人、之事、之景、之情，如平静的水面扔下一粒精美的雨花石，幸福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心下里喟叹：有一种幸福叫失落。
　　 今日是周五，我已经两周没有见到上高中的儿子了，早早整理好了他红色的羽绒服，灰色的方格围巾，新买的保暖内衣，又装上了他爱吃的苹果，剁好的大肉饺子馅。盘算着几点去，坐那趟车的时间很合适，心里是满满的期待，时间似乎过得有些慢。午饭时分，儿子打来电话：“妈妈，你这周不要来了。下周末又月考，我想静下心来复习一下。”电话这头，我忙不迭失地说：“好的。那你吃好穿暖，周末多睡一会。”“妈妈，你感冒了吗？”“没有，午休呢，在被窝。”隔着电话，撒谎很方便。
　　 放下电话，衣物一件件取出放回原位，饺子馅搁回冰箱，哪来哪呆着去，心里的热乎好像被冰箱里的凉气带走了几分，联系好的拼坐车赶紧给人家回电话取消。完了，我们俩你看我，我看你，说了一句：“热脸贴冷屁股，嗨，歇菜了，打乒乓球去。”
　　 操场上，小学生穿着厚厚的棉衣，功夫熊猫一样，尽情地在草坪上嬉戏。曾几何时，儿子也和他们一般大，冬季戴着黑色的皮帽子，无论何时进家门，脸蛋总是红扑扑的；曾几何时，下雪天和小伙伴每人屁股下面垫一块木板，从餐厅门前的长坡上，依次乐颠颠溜下，路面光滑如镜，就餐的大人笑骂着那帮小兔崽子，晚上睡觉时，才发现连小裤衩都是湿的，“冷不冷？”“不冷”；曾几何时，看着我周末下午回老家上班，留他在咸阳，一言不发，泪珠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曾几何时，逼着多做了一套物理题，几天不和我说话。
　　 天天盼着孩子长大，今天，家雀飞离巣窠了，我这还没老的家雀，却心中有了几许失落。我应该觉得幸福啊！他是我们的孩子，更是社会的一员，他终于不需要我的照顾了，独立自主的学习生活。与同学和睦相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戴上耳机听着歌洗自己的衣服，生龙活虎去踢球，将自己的学习成绩稳定在年级的前20名。多好啊，我终于不让妈妈牵肠挂肚了。我失落，因为自己被孩子拒绝了吗？我失落，因为孩子已经不那么特别的需要我了吗？多少妈妈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你一样，我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冬日的蓝天，空旷深邃。苍穹之下，一只苍鹰，展翅翱翔，特立独行。它的舞台，更显宽阔；它的翅膀，更加矫健有力。我知道，在某处的山崖下，一定有一双如炬的目光将它深情凝视，除了不舍，更多的是祝福。
　　 去不去参加同学聚会，她犹豫了很久。舍友打来电话催她：“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还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和事吗？”纠结，还是担心见到他，自己情绪失控。他长得很像《山楂树之恋》中的老四，灰色的毛衣，白色衬衫，干净清爽的打扮总在她心底很温柔的角落，多少年了，还未曾蒙上岁月的尘埃。当年她的父母弃嫌他个子不够挺拔：“娘熊熊一个，爹锉锉一窝。你能胳肢窝夹着他走，你不嫌丢人，我们的脸面何处放？”他的家人竟然也不满意，不在一个地区，工作调动难度太大。无数次的鸿雁传书，无数夜晚巴山夜雨般的期盼重逢，无数次他在颠簸的山路上坐着班车12小时一趟，只为看她一眼，“没有你的日子，我度日如年啊！”但终究还是分手了。做不了恋人做亲人，那是骗人的鬼话，她没有勇气倾听来自于他的半点消息。
　　 设想了各种各样相逢的场景，真的相见时，却出奇的平静。“你好！”他首先伸出了手，目光一如当年的清澈平静。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人到中年，精干中透露着几分潇洒。喝酒、聊天、唱歌，同学聚会的套路基本一样。别人片言只语中，他过得很好，工作之余有第二产业，一个小小的商铺，他的妻子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还有一双儿女。要知道九十年代末的计划生育政策是多么的严格，他能耐可真大。
　　 “离开我，他过得很好嘛。”角落里的她，微微的有些许失落。KTV闪烁迷离的霓虹灯下，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稔的他，想起当年的热恋，似乎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了前世。有些懊恼，有些恨意，男人总比女人想得开。“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蓦地想起了古老《诗经》中的这几句，她跑神了。歌声响起，有许多男生唱起杨坤的《某某》：“泛黄书签，陈旧的相片，你是否还记得从前？坦然的心，微笑的眼眉，道一声，好多年不见。轻轻地，说一声，再见！”
　　 多年不见，他过的好，不是自己心里暗暗祈祷的事情吗？他若婚姻不幸，经济拮据，自己又能给与他什么？锦瑟华年尚且不能给他一世婚姻，长相厮守，更何况是在今日自己人老珠黄之时呢？还有比他过的幸福美满事业顺利更好的事情吗？她不由得为自己的小心眼惭愧。聚会结束，临别之时，互道珍重。他轻轻地说：“有空常联系。”她点点头，但那个同学录上的电话号码始终未曾拨过，也未曾响起。只要彼此安好，彼此互不相扰，也是一种祝福。
　　 苗圃里有两棵树，曾经一起发芽，一起茂盛，一起开花，梦想一起经历这世间风霜雨雪，一起看云飞鸟住，可是一场轰轰烈烈地移栽，很终一个落脚在森林，一个在扎根于城市的中心花园。也许灵魂相通，但永不牵手。风吹过，有来自山林的问候，鸟儿不懂，大树明白；车子疾驰，带来城市的消息，花儿不懂，大树理解。
　　 2014年的7月31日，第十九世双眼上翻、无意识是癫痫发作吗秋吉甘珠尔大师转世活佛──秋吉洛桑叶希格列嘉措，在青海省玉树州治多县贡萨彭措强巴林寺登基。12月3日，我们在电视栏目“远方的家”上看到了秋吉活佛的故事。他年仅八岁，住在寺院里，有专职僧人照顾他的起居，有专任老师教他英语、语文，数学等文化课，有高僧教他诵经。傍晚时分，他的父母来到寺院里看望他。秋吉活佛头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再也不肯面对镜头接受采访。那一刻，他只是妈妈的孩子，他肆意地享受着母爱。为了帮活佛适应这里的生活，父母住在寺外已经悄悄地陪伴了5个月，每日傍晚时分进庙看望孩子。不久，他们将回到家乡去，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和老人。活佛看见妈妈哭了，说：“妈妈是想念家里的弟弟妹妹了。”他哪里知道，妈妈更舍不得他啊！
　　 孩子是第十九世秋吉甘珠尔大师转世灵童，活佛母亲比任何人都高兴，幸福。可是从此，秋吉洛桑叶希格列嘉措将远离自己，他将是信徒们的活佛，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作为一个母亲，她内心的不舍和牵挂，她心中的骄傲一样占有相同的分量。
　　 秋吉活佛的母亲脸盘酷似观音娘娘，和善亲切，她曾经过雪山，见到过许多登山者历经千辛万苦，为了登上心目的顶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山顶真的有天下很美的风景吗？不，除了茫茫的是雪山，广袤的蓝天，一无所有。没有树木，没有飞鸟。作为活佛，他是幸运的，未来在佛法的山顶，是信徒心中的山之巅。可是，他要面对的孤独，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妈妈体会到，有一种幸福叫失落，长大后，也许活佛会懂。
　　 秋风四起，尽管树叶上还残留着夏的绿色，可也簌簌落下，眷恋大树，可还能对抗节气和大自然的规律吗？今日，见到一位在广场打太极的老同事，白衣飘飘，气定神闲，动作洒脱，有闲云野鹤之仙气。回忆起了她刚退休后的一次诉苦：“丫丫，你不知道，我多失落。学校的铃声响起，我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该上自习了；学校的广播响起，我竖起耳朵细听，通知什么事；看着学生上学，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忙时，掐着指头盼退休；退休时，羡慕着忙碌的上班族，还能证明着自己的价值。看着临别照片，欢送某某同志光荣退休，我就觉得讽刺。欢送，人家盼着这群老东西走呢；光荣退休，都成了退货了，还能光荣吗？
　　 可现在，适应了退休生活的她，自在从容。忙了一辈子，终于有空了。帮着老伴养花，侍弄花草，怡情养性；和家人去各地旅游，饱览美景，心里敞亮；打太极，锻炼身体，广交朋友。她让自己是彻底放松了，失落一扫而空，真幸福啊！祝福他们，如在劳碌一生之后，在经历退休的失落之后，终于找到了安稳的心态，安享晚年。生活的姿态是多种多样的，除了忙碌工作之外，还有闲暇的时光任他们享受挥霍，把这一段一段时光留给自己。有一种幸福，是失落后重找自我。
　　 有一天，你看见雏鹰展翅，明白老鹰无需失落自己无用，蓝天本就是鹰的舞台；有一天，你看见两棵树遥相呼应，风起时顺着同一方向摇摆，今生虽不能结为连理，却为对方的幸福而幸福；有一天，你有登上山之巅之兴奋，也不要失落错过了欣赏小桥流水的机会；有一天，我们都将老去，韶华渐逝，那就让我们安详地欣赏西天灿烂的晚霞。
　　 因为，有一种幸福叫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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