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子,你养过鸟么?
我想,若电视台的路访记者这样子“逮”人来问,得到回应的热情必定大涨。
对于来自乡下的80后,走了一大半的漫漫人生路,若没有养过几只鸟,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贫下中农”的后代。
我的故乡是被“裹”在山窝窝里的一个小屯子,小屯的四围都是山,山上生长着数不清的松树、杉树,岭岗土坡上也“懒散”地长着数得清的橄榄木(大概有二三十棵吧),加上河滩边的苦楝木、桐油木,还有屯后山的竹林、小杂树和连绵的草垛,甚至菜园边的茅草、稻田里的禾杆……所有这些,都可以是鸟儿们“安家乐业”的好地方。
有时候,看到树上、树叶和枝条间的一团浓黑影子,再仔细一点寻望、辨认,若不是蚂蚁窝或黄蜂窝,那指定就是鸟窝了。又或者在浓密的草垛和杂树丛中,“躲”着一个用草条缠绕起来的鸟窝;这样的鸟窝一般伪装得很巧妙,若不是细心、反复地寻觅或偶然地“相遇”,如此隐蔽的鸟窝确实很不容易找得到。
星期五的下午,放学比平日来得更早一些,那时的我们若不下河捉鱼,就上山寻鸟窝去了。三五伙计,结队而行,哼着《游击队之歌》或《大侠霍元甲》,爬岭上山,来到松林深处,开始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总之,但凡有鸟儿飞过或稍作停留的地方,我们总忍不住睁圆两只大眼、用少年5.2的视力努力寻望,总怀疑鸟儿们的“老巢”就设在那儿。一旦确认目标,我们就勇敢地发起“总攻”,哧溜哧溜地攀上树去,占据有利的位置,夺取“战斗”的很后胜利。
然而,有鸟窝不一定有鸟。有时遇到的是“废弃”了的旧鸟窝,陈旧冷清,没有一点温度;有时遇到的是新筑成的鸟窝,但母鸟才在窝里下了一两只蛋,缘木求“鸟”,此时还不能够。当然,寻到有鸟蛋的鸟窝也算幸运的了,可估算大概的日子,等母鸟把蛋下完、孵出鸟仔来,我们再来把鸟仔“请”回去。这时候,大家就“签订”口头协议,由很先发现鸟窝的人讲了算,发现者和爬树的先挑了大鸟仔二鸟仔,其他鸟仔就由发现者分配给别的“小的们”;大鸟仔易养,小鸟仔易亡啊。若真行大运,在鸟窝里发现了“现成”的鸟仔,不管是长了些羽毛或者是光溜着身板的,都被我们立即“请”回家去了;分配办法亦同上。然而,也时常遇到意外,等过了一段日再去,那鸟窝竟然鸟去巢空了。不用问,指定是邻近村屯的“小的们”干的;我叩,吃果果(赤果果、裸裸)的抢劫啊!可这也没有法子可想,只好“保佑”他们养不活鸟仔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请”回家的鸟仔大多都很难养活。
我记得,有一种老家人喊作“青飞雀”的小鸟(我怀疑就是鲁迅在《故乡》里提到过的“张飞鸟”),性子极为急躁,养不过两三日就死翘翘了。原本,这鸟仔长得也让人觉得怜爱,连着蓬松的羽毛有鸡蛋般大小,身形均匀,甚是耐看,小家碧玉或就如此;“货源”也容易寻找,鸟窝大多结在草垛里、禾杆上,找找复找找,就寻到一窝了。可惜啊,“红颜”总薄命,给吃给喝给温暖(有时扯布条给她们筑窝,或者捧在手心里当宝),她们却不领情,就是“贞烈”,想死就死掉了。
那时候,寻常能见的鸟儿不多,就是青飞雀、燕子(当然不捉,燕子就在屋里头)、画眉(叫声很清脆,像唱歌一样)、红耳朵鸟、翡翠鸟(喜好吃小鱼小虾)、茅鸡(窝在草垛里,就像红褐色的小公鸡)、鹩哥和一些不知道学名的鸟。我们很喜好养鹩哥(鹩就是指学舌的意思)。听大人讲,养熟了的鹩哥,和鹦鹉一样会学人讲话。鹩哥形貌有点像小个子的乌鸦。大多数人喜好喜鹊而厌恶乌鸦,对“乌鸦嘴”和乌鸦的叫声很忌讳,甚至“深恶痛绝”;其实乌鸦也有灵性,从前的小学语文课本有一篇课文《乌鸦喝水》,里边的乌鸦比“三个和尚”聪明多了。总之,我们就是喜爱鹩哥,谁家养有鹩哥,就养有了稀罕的鸟种。那时候,一个顽童真养活了一只会讲话的鹩哥,那就算拿下了“鸟坛”的至高荣誉,好比武林中人夺取了武林盟主,别个不服你都不行了。
那时,小屯对面的山岭上有一棵老橄榄木(树龄大得无从考究了),榄木的一大枝桠上有一口树洞,被一对鹩哥夫妇当作了鸟窝。每年天气回暖,鹩哥夫妇就飞回来,在树洞里产蛋。这时候,我们自然就开始密切关注了,得空就爬上榄木去,看看它们下了几只蛋、蛋孵得怎么样了、鸟仔快出来没有?在煎熬地等待中,鸟蛋开裂、鹩哥仔终于来到了这个世间,我们也忍不住欢呼喝彩起来。又过了些时日,大家都不想等了,全票通过:不等鹩哥仔长羽毛了,这就把它们“请”回家来!掏鸟的那一情形,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仿佛一枚胎记似的抹不去。树洞里的几只鹩哥仔架着“人梯”歇息,一只鹩哥仔站在另一只的翅膀上,眼睛还没有张得开;我伸手进去,很顶部的鹩哥仔的以为是鸟爸鸟妈找吃的回来了,张大嘴巴(差不多张得有脑袋那么大)唧唧叫唤。我掏出顶部那只鹩哥仔,捧在手心里,交给堂弟阿木,阿木又接力传给更低一个枝杈的六弟,六弟再往下传,终于安全落地了。就这样,我掏出一只又掏另一只,掏完很后一只鹩哥仔,大家也三下五除二下了树木,比较一番,辨别出鹩哥仔们的排行,按功劳的大小分配,然后就各自捧着分到的鹩哥仔快活地回家了……此后连续几年,那对鹩哥夫妇都痛失“至亲”,终于决绝地舍弃了榄木那一口树洞,到别处去安家了。
鹩哥仔接回来,一家的孩子都会参与进来,精心照料鹩哥仔。一起去捉虫子,鹩哥仔喜好吃蚱蜢就捉蚱蜢。怕鹩哥仔“年纪”小,消化不好,我们就捉小的蚱蜢,嫩的蚱蜢;长得丑的不要,怕吃了鹩哥仔也变丑了。虫子捉回来,堆成一堆,小山丘似的,在那儿挪动挪动;兄弟姐妹就吹着口哨喂鹩哥仔,吃一只又喂一只,放心、管饱的。吃多了,也给它喂点水,喂干净的水。吃腻了虫子,又给鹩哥仔吃鸡饲料。那时候,养鸡都很少喂鸡饲料,只喂米糠和剩饭,因为鸡饲料得花钱买。喂鹩哥仔的鸡饲料自然也得买,用自己攒的钱买,一回买五六角钱,鹩哥仔没几日就吃完了;败家啊,那得捡多少废铁才换得五角钱呐。功夫不负苦心人,鹩哥仔慢慢成长着,光溜的身板也长出绒毛,接着又长出了黑油油的羽毛,到底像点鸟样了。
当然,磨难也总会突如其来。鹩哥仔昨日还活蹦乱跳,隔日就病怏怏的、没得一点精神了。那时候的乡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宠物医院,很得力的抢救就是按大人指导的办法,给鹩哥仔灌一点人食的“汤药”(药片碾碎,冲开水、搅匀),很后是死是活就看它的造化了。自己养的鸟仔死去,是一件很感伤的事,虽然时常经历,当每一回都很痛,又失去了一个“伙伴”。望着鸟仔曾经呆过的“窝”,你总希望它只是出去溜达溜达,等一下它还会回来了。但是,它真的走了,去了你暂时不能去的另一个地方,希望那里是鸟的天堂。到了这个时候,大人也能感受孩子的痛,就不再提起鸟仔。鸟仔活着时,大人总忍不住数落养鸟的种种不是,乱拉屎,不卫生,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真的没有鸟仔了,大人也觉得少了点东西了。
回想起童年养鸟的经历,总觉那是一小部斑驳的血泪史,很是残酷,那么多的鸟儿竟就在自己的手里丧命了,何其罪过!无知所以无畏,无畏所以冷残。每一回鸟仔死去,我都下决心,往后不养鸟了;但下一回,又忍不住要养。“鸟在笼中,欲张飞无奈关羽;佛存心上,先八戒才能悟空。”即便满手血腥、心力交瘁,也需恍悟,才放得下屠刀啊。
不过,我也养活和放生过一只茅鸡。那是一只“个子”挺大的茅鸡,“胃口”极好,“饭量”极大,拉屎极大坨、且臭;或许,正是因为这缘由,它才容易养活吧。我们几兄弟姐妹每日捉海量的虫子,它都统统吃完,吃完还张嘴直叫,许是嚷嚷“肚子饿”吧。后来,我们弄不来那么多食物,就喂它一点米饭,它竟然也吞食了。它日渐强壮起来,长满了羽毛,长出了宽大的翅膀。它开始练习飞行,从我家的新房子飞向旧屋的屋顶,再飞往回来、落在土石榴木上,歇息足了,又扑向田野;有时,它又钻进竹林、草垛里,像一位穿梭丛林的野战部队的士兵。起初,它就只在我家的周围“逗留”,后来,它活动的范围愈来愈大,到了田野、到了果坪、到了山岭、进了松林间……我想,它终于变成了一只鸟,属于大自然的鸟。有一回,我和老妈子在岭岗的木薯地上锄地垦荒,发现在它草垛里觅食;我望着它的时候,它也回头、用闪亮的眼珠子瞄了我一下,它似乎在对我“微笑”,然后一点也不留恋,摇动翅膀,像老鹰一样飞向了那边的山林……
提起养鸟,我总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讲,但我又怕讲着讲着,自己就忍不住要泪流满面了。还是“节省”一点,暂且就到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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