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这一天,我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来到了母亲的坟前。双膝跪倒,让香蜡和纸钱的缕缕青烟随着深秋的冷风升向了天空,就像我对母亲的思念一样,飘得很远,很远。
时光煮酒,岁月有痕。母亲已经离开我十年了。那面的你冷吗?那面的你吃过饭了吗?儿给您送来了过冬的衣服,也给您烧去了许多的美食,您能看得到我吗?
娘,您不是很喜欢吃又甜又香的小月饼吗,儿给您带来了,不用挂记儿女,也不用给孙子外孙留着放着,您就独自痛痛快快地吃一回吧。
“狗儿,饭做好了,青菜萝卜还加了几片肉,快,回家吃饭了!”
风把树上的叶子刮得沙沙作响,听着像极了娘那长一声短一声对我的呼唤。
娘,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您对我的又一次呼唤!
我回来了,又回到了您的温暖的怀里!
您的音容笑貌,您的满头银发,你布满皱纹的脸,还有您那一双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一下子又好像都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母亲生于1924年,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那一代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太多的事情。母亲姓王,但她一辈子写不出也不认得这个王字。十六岁的时候,她随一伙年轻姑娘跑出去参军,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几天便返了回来。我后来想,那时的她,一定也是怀揣着许多梦的人,也曾想着燃烧自己灼热的青春。但是这一切都成为了过眼烟云。十七岁的她便由姥爷姥姥做主,嫁给了我们村子一户姓邢的人家。生下我大哥后的第二年,丈夫被抓了壮丁,没几天就传回了死讯。家里除了母子二人,还有母亲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叔子。日子过得清苦而又漫长,母亲靠着给邻居缝衣服做鞋子换工,种几亩薄地维持生活。
母亲改嫁给我父亲是几年后的事,她的小叔子入赘了本村的一家无儿户。母亲和大哥孤儿寡母实在难以生活的时候,父亲挑着一副扁担到村里卖瓦罐。不知道是有人牵线,还是两人投缘,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结了婚。
父亲的家庭本来很殷实,城里有买卖,家里有良田,可是他在奶奶肚子里的时候,爷爷便去世了。不知道是对遗腹子溺爱,还是从小放荡的原因,整天不务正业,摇骰子耍钱,没几年光景便卖房子卖地,把家当输了个精光。奶奶过世后,父亲只身一人一根扁担走江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尘世间的姻缘,阴阳巧合地和母亲结合在了一起。
父亲后来变得特本分,也很勤快,和母亲共同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儿女们成家立业,本该享受几天天伦之乐的时候,六十七岁生日还没过,便因为常年的咳嗽气短离世了。
儿女们不在的时候,母亲一整天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她的脑子里想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能看得到的是,当兄妹中有一人回去看她时,她会把柜子里的所有好吃的都翻出来,嘴里不停地说话。而我们要离开她的时候,她又会变得沉默无言。
“狗儿,妮儿……”有人听见,儿女们一个一个走出院门后,娘又会一个一个不停地呼唤儿女们的乳名。
母亲的身体一直还算硬朗,如果没有二哥突然离去,老人家活到九十岁应该不是问题。二哥患的是淋巴癌,从得病到去世总共没有半年时间。母亲说她能想得开,不会哭。母亲一个人坐在二哥的灵前,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再后来,母亲变得一阵清醒,一阵糊涂,清醒的时候,她知道二小子不在了,糊涂的时候,她会满大街走着吆喝,叫二哥回家。
二哥没有叫回来,母亲却在一个阴雨天摔倒在村口的土坡上。等人们发现她抱回家时,已经不省人事了。二哥死后不到三个月,母亲便走了。
回忆有时候会让人很幸福,有时候却让人很痛苦。
娘啊,您离开我已经十年了,不论是桃红杏白、柳絮飘飞的暖春,还是瑞雪飞舞、寒风凛冽的严冬,再也不会有母亲门前的等待,再也听不到母亲在故乡的呼唤,再也不能躺在母亲的热炕头上,倾听她絮絮叨叨的嘱咐,再也感受不到母亲那种温情的抚摸。
没有母亲的日子,我的心就好像没有了寄放的港湾,孤独而又无助,我的双腿已经没有了力气,走不进曾经的梦里。我知道,我的血依然在周身的血管里流淌,我的胃每天依然会不咸不淡地接纳着各种不同味道的食物,可是我的生活却因为母亲的离世而改变了颜色。
小时候的日子很苦,但哪怕是萝卜叶子还是白菜帮子,或者是高粱壳子玉米棒子磨成的面粉,母亲都会想着法子把饭菜做得尽量有点滋味。
母亲很拿手的两件事,一是酿醋,二是腌菜。每到初夏,老人家就会把早已准备好的醋麯和经过处理的高粱米拌在一起,先是发酵,一个月左右后,放到太阳下暴晒,这个过程要维持一个秋季,直到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母亲便开始做醋了。
做醋的时候母亲的神态显得很虔诚,依着老法子,丝毫不敢马虎。先是把已经发酵好的高粱米倒放在一个下面有三四个筷子大小孔眼的缸子里,然后把缸子架到高处,加进半温不烫的水,浸泡半天后,母亲便把堵着空眼的棉花塞子拔掉,黑红色的醋便顺着口子流了下去。
随着哩哩啦啦的声音,家里就会弥漫着一股醋香。醋做完了,母亲会一碗一碗地送给街坊邻居尝鲜,婶子大娘们巴喳着嘴不住地对醋说着溢美的话,这个时候,母亲满脸都是笑容。
腌菜是秋收结束之后的营生。母亲把萝卜芥菜叶子,茴子白根部的那一点芯子等所有能收拾到的东西,一片一叶洗干净切碎,再晾晒一天后,放入齐腰高的菜坛子里,加点咸盐花椒水和自己做的醋搅拌,上面用一块大石头压紧之后,便大功告成了,只等十几天过后即可食用。
母亲做的醋是全家一年的调味品,母亲腌的菜是全家冬季很好的菜蔬,既能烩着吃,也能包着吃,还能直接挖出来就着窝头吃,真的是百吃不厌的好东西。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只去过一次石家庄,那是大哥当兵的地方。说起这次经历,母亲总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一路上因为不识字不认路闹过许多笑话,去了石家庄本想多住几天,看看外面的世界,却正好赶上拉练集训,无奈只好安顿几句大哥后,又昏头打脑地上了返程的火车。
去部队探亲回来的那天晚上,母亲很兴奋,她说大哥穿上军装很神气,她说那里的街道很宽敞,她说坐在火车上一晚上几百里的路就走完了,她还说等我考上大学了参加工作了,还要跟着我到更远的地方看看,看看那里的人是不是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衣服,吃着不一样的饭。母亲边说话便小心翼翼地从大哥给她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把东西。
"狗儿,这可是稀罕东西,下火车时一个外地人不小心撒在地上的,他走了,我就拾上了。你看,多白,多细,听人说这东西叫挂面,几根就能煮一碗,又好吃,又抗饥,来,我这就生火给你下锅里。”
想起来,那时候我们真的没有见过挂面,所以更谈不上吃了。母亲把一小把挂面在开水锅里煮了很长时间后,捞到了碗里,撒了盐,滴了醋,送到我面前。我一根一根地吸溜着吃,娘一直在看着笑。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今生喝过的很好的面。可是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那一小碗挂面,我竟没有喂给母亲尝一根!母亲看着我吃面的那种眼神,已经永远地刻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是在省城上的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座地级城市上班。结婚生子,养家糊口,一年难得回去看几次母亲。那时候,父亲已经过世,想把母亲接到身边,老人却放心不下家里的破房旧屋,地里的西红柿豆角,还有猪圈鸡舍里那些有嘴的活物,所以一直到去世坚持一个人在老家生活。
又到寒衣节了,不知道现在的母亲在那个世界里过得是否安好。清风吹过,坟头柳树摇曳着身姿,好像要告诉什么,好像依然在传递母亲对我的眷恋。我听不懂,真的听不懂,只能这样长跪着,把无尽的思念寄托在心头。
“娘……”
面对蓝天,我大声呼唤,我至亲至爱的娘,您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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